一九六三年春，时任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花鸟画科主任的郭味蕖先生入川渝写生，这是他人生最快意的一次出行。彼时郭味蕖先生五十五岁，风华正茂，不论是笔墨功候、技法修为，还是理论建树、学术造诣皆吐露锋芒，深为业界瞩目。此行有中国美协安排，以写生为主，并到各地画院、美院讲学交流。幸先生记有完整日记，我们配以劫余画存，以飨读者，借以领略艰苦时期艺术家的风采。
郭味蕖摄于北京家中二月十五日晴
晚间八点由北京站出发，夜半过洛阳，在暮色微茫中过华山，凌晨过西安，午抵凤县时人云已逾秦岭。车依山傍水而行，只见峰峦连绵，隧道纵横，不可指数，时隐时现。火车穿行其间，有时首尾不能见，蜿蜒如长龙，极为壮观。
过洛阳、广元二大站。过广元时，见城闉市房，人家栉比，马路上行人接踵。靠山崖一边有蹬道盘旋而上，临水有吕祖楼，是该地佛迹。车过绵阳县后，觉天气骤暖，遍地青青，菜花金*，麦尺厚矣。
十七日晴
十时五十三分抵成都，美院同学詹庚西接到车门。成都文化局陈和熙同志偕许全及北京国画院学生吴衍休开一吉普车来接，至文化局二楼下榻，甚清静，并与美院许全同学等邻室，尤觉便利。略进餐就躺下休息，时已十二钟过矣。蜀中时间较北京晚一小时，早八时时尚黑也。
十八日晴
早起，携同学赴杜甫草堂，看兰花多种，有红、白梅，后院又见大凤尾蕉，地幽静可息。
题识：晓雾迷朦中，过杜工部草堂写此。味蕖时客成都浣花溪上。
旋赴百花潭动物园，又去青羊宫公园。地近浣花溪，偶忆陆剑南诗“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句。青羊宫是道观，旧颇宏伟，今改为公园，有花木之胜，今适值灯会在此举行。
晚同蓉城画家赵蕴玉等往游，电炬万盏，鱼龙变化，称盛举。昔年从盲人口中唱词说到观灯，今亲临其盛，当可见其楷模。归寓已十时，成都文化局美工室主任郭生同志来见，谈甚畅。
题识：丰年自是欢声沸，万人争看山茶花。今岁青羊宫花会鹤顶茶高二丈，枝干虬曲，花大如碗，灿若蒸霞，为蜀中绝胜。癸卯暮春，味蕖。十九日晴朗
偕赵蕴玉往城内四川博物馆看画，适遇修缮，约之另日。旋至公园茗谈。紫藤成架，芙蓉夹溪，想秋深时节，芙蓉花放，锦城之名不虚也。且蕉林依槛傍水，夏日清凉福地也。蓉城以芙蓉著称，惜我来时芙蓉尚未抽芽。
别赵蕴玉，与美院同学等四人去成都闹市观光。行人熙熙攘攘，商店林立，百货丰足，富饶可见。略问旧书摊及文物商店数家，见赵撝叔画扇及徐悲鸿字联，皆非精品；又访砚台及旧墨，亦未遇。在小酒家吃午饭，五人用五元，归已三时矣。
今日颇感疲劳，两腿微酸。发家信，发中国美协张谔、吴一舸信。史主任持来绵竹年画数十张及介绍文字数万字来，一夕读竟。
二十日晴
早七时偕赵蕴玉去四川大学看藏画，有明季各家扇面及沈周、戴进、戴本孝等画幅，李复堂册页。看毕同赴濯锦江畔之望江楼游览。此地已辟为公园，以竹为胜，内种名竹十数种，各具风姿。画竹人至此，为之大快，饱看而去。园中有吟诗楼、五云仙馆、锦江春色厅、濯锦楼诸胜迹。中有大皂角树，二株合抱；荫日下有薛涛井，井旁有浣笺亭，亭内简单陈列有薛涛事略、讲集、薛涛小像及历代笺纸照片等。吟诗楼挂长联一副：
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楷杷，何处是校书门巷；大江横曲槛，占一楼烟月，要平分工部祠堂。
清伍生辉撰，谢无量书。
题识：好好种竹。我国种竹事业历史悠久，且竹种最多，分布最广，产量最大。竹干体轻坚韧，质直耐湿，是建筑、造船、制纸、制几椅筐笆的重要材料，更可用于围堤防洪，保持水土；不仅嫩笋可佐餐饭，冲寒不凋，纸窗月影可供观赏也。味蕖川西访竹归来写记。午搭车至市中心午餐，蜀人喜麻辣，予几不能下箸。再饮茶，晤蜀女画家杨某。归途折至西关王建墓参观，石棺两侧雕石伎乐共二十四人，二人作舞态，其它皆奏。又在石棺侧从地面雕出地神十二，左右各六人，刀法浑古有力，神气严严，为五代石雕代表作。后室又有石雕王建像，像高约二尺，衣折明净，面貌颇具典型，亦国宝也。闻开门人云，谧册谧宝，原在石雕之两侧。
晚赵蕴玉持自画扇三十柄来，有各体书法及所作人物、花卉，粉本纷陈。又看陈子庄画，学古而能自立者，以狂率称能。
二十一日晴在成都
早十时与成都花鸟画家座谈，到有陈仲年、周子奇、朱竹修、朱佩君等七八人，谈及似与不似问题。
下午去丞相祠堂游览，亦名“昭烈庙”，前殿祀刘备及关、张，后殿祀孔明。庙为清康熙重建，貌颇宏伟，建筑自具风范。长林古柏，令人忆起“锦官城外柏森森”之句。
与北京国画院吴衍休、成都文化局创作室刘显勇同志约定明日同去灌县游览。
二十二日晴
十时，同吴、刘去灌县，汽车两小时到达。住定岷江旅舍，室宇狭湿，设备简陋。
题识：离堆分洪。每登离堆伏龙观，遥望都江堰竹索桥一带江流湍急，形势险峻。味蕖写记。午餐后同去离堆公园游览，花树繁茂，春光满眼。远望都江堰、竹索桥及二郎庙一带，颇有气势。登离堆伏龙观，祀李冰像。遥望离此数百里的大雪山，高耸入云，雪雾弥漫。离堆形势险峻，急流有声，回看南桥一带长廊，殊有别调。若在夏月，草木华滋，江流澄碧，“蜀江水碧蜀山青”句极确切也。
题识：蜀江水碧蜀山青。味蕖写。二十三日晴朗在灌县
早九点到公园，下午再至，共得稿十八幅。早、午饭吃蛋炒饭。得识灌县文化馆胡立同志，能画，一见如故。
题识：灌县离堆园中红梅璀烂如锦绮味蕖探花归来漫写题识：淡妆。味蕖写川西离堆园中一枝，意在留住春光也。二十四日晴在灌县青城山
今早在旅馆早餐，即至汽车站候车去青城山，不至，疑为星期日停车。
二十五日晴在青城山
早餐后乘汽车赴青城山，山路颇幽寂。及午抵天师洞，梵宇轩敞，苍苔满径，不忍举步。
郭味蕖先生所存青城山名胜古迹线路图
由胡立同志介绍得识道长易心莹，出知客，共饭山厨。饮自制酒及白果甜羹，素鲜可喜。即下榻西所。下午小睡后探息心亭及洗心池诸胜，并攀登寺后一线天。远望竹树幽深，林莽耸翠，山峦起伏环抱，苍苍欲滴。暂定在此小住三日。
题识：青城一线天前有听寒亭，予写其苔封藓渍之趣。味蕖。观前白山茶成林，高几丈，花白色单瓣、叶如蜡光者此地名产。大门有联：“寒岩已透春消息，天半孤花照夕阳。谢无量撰拜书。”殿宇宏广，二楼五楹，东西又各楼三间。绕砌石栏柱楯，彩碧精刻，人物动物极古拙。石阶下庭前石砖分砌成纹，砖处阴湿，满布霉苔，形成天然地毯。
题识：青城山白山茶以韵盛，啮冰饮雪，见素抱朴，不独数松柏之凌寒后凋也。味蕖写记。东除楼后古银杏树，大数围，高八丈，老干接天。干上钟乳，垂垂如罂，虬枝四荫，叶极繁茂，传为一千八百年前物，称青城耆旧。
殿宇间悬有“绛阙仙都”、“赤城阁”、“长生宫”、“牡丹寺”、“白云溪”、“龙宫”、“玉女洞”、“轩辕台”、“鸳鸯井”、“天池”诸胜迹。
天师洞前阶除有歧茎棕一株，高约数丈，一本长至寻丈处分两歧而上，又二丈始见叶，甚奇，相传为天师生植者。
旧闻青城山有大、小将*树，盖丈人观牡丹也。高十丈者为大将*，五丈者为小将*，今已无存。高南阜题画曾用此事。
题跋：昔*庭坚作《白山茶赋》，寄兴高远，盖以自况，类楚人之《橘颂》。今来川西青城，见白山茶树，高五六丈，植根岩隙山阿，徘徊冰雪之晨，偃蹇霜月之夜，不独松柏凌寒后凋也。味蕖小住三十六峰洞天写此寄怀，并记。从易道长借《青城山志》，映煤油灯读至夜深，起步中庭，高峦岩岩入户，觉星辰近眸。
昔范成大有“历井扪参兴未阑”句；陆游有“星辰顿觉去人近，风雨何曾败月明“句，又有”绿藓封茶树，清霜折药花”句；文与可有“驰心入茫昧，万物赴挥洒”句；清费云鹄有“天公夜半翦冰花，三十六峰如玉立”、“暂容领略烟霞趣，可语同人去莫忙”句。夜间挑灯默诵，令人神远。
题识：癸卯春始，小住青城山五日，饱看白梅而归，因写此纪实。味蕖。佳人无对甘幽独。竹雨松风相澡浴。山深翠袖自生寒，夜久玉肌元不粟。却寻千树烟江曲。道骨仙风终绝俗。绛裙缟袂各朝元，只有散香名萼绿。二十六日晴光穿云
山光滴翠，扑入眉睫。饭罢，精心画“乳垂银杏”一幅，又作“山厨朝晖”一幅。后午小睡起，探天师庙山道，画“第一峰”成幅。归寓后为主持道人易心莹作“白山茶墨竹”中幅，画竟陪胡立同志登前山顶亭远望。晚洗入睡，山中清昼，颇凉适也。夜中灯下读《青城山记》。夜眠甚宁，且喜体尚健也。
题识：味蕖写于青城山中。题跋：历井扪参兴未阑。写青城山第一峰，并题范成大句。味蕖。二十七日晴朗在青城山
早八时，应易心莹道长宴，菜有银杏山羹、羊角菜、腊盘等。饮茅梨酒三小杯，微醺矣。扶杖登上清宫山路，晨光曦微，树影盖地，衣袂飘飘矣。
题识：小住青城山，易道士以茅梨酒、银杏羹、羊角菜、蜡盘供客，饭罢写此。味蕖记。
十二时，抵上清宫，建筑颇广阔，登高可远望大雪山和川西平原。岷江中分，阡陌千里，富饶可见。饭罢下山至圆明宫，画蝉花二幅。归途见山恋连绵，翠振霞举，真放翁所谓“山如翠浪尽东倾”也。道人赠九节竹杖一枝。
圆明宫槛下有梦花二株，传恶梦可怯。
题识：嫩晴。青城山白山茶枝叶扶疏，娟娟如静女，味蕖率写其致。二十八日晴光穿云
在上清宫门外画银杏一张，又去跑马坪一带画“山色”一幅。饭后即下山。由上清宫移得金钗花一丛，花即药中石斛也。上清宫主持人刘永林殷勤接待，食宿作价极便宜。
题跋：青城常道观银杏高八丈，大十围，敬为写像。味蕖。题识：金钗花，蜀中青城有之。二时下山，抵三岛石时，作画一幅。总计在山上得画六幅。
题识：二三日洞中小住，卅六峰天外飞来。味蕖游川西青城山写此。三月一日晴朗
入山四日以来，山灵攸妥，每日晴朗日出，此他时游人所最欣慕者。九时半下山，与道者别，赠银杏一包，云可怯病也。
中午十二时，在太平场吃饭，饭后再到茶馆候汽车，二时登汽车，四时返抵灌县，仍宿岷江旅馆。
题识：山如翠浪尽东顷。此陆剑南题青城山句也，味蕖率写其致。二日晴
早赴二王庙，画离堆及竹索桥、玉垒关三幅。二王庙上刻有“深淘滩，低作堰”六字旨。作“离堆分洪”、“稻田足水慰农心”、“玉垒浮云变古今”等幅。午小息后，胡立同志约往伊处作画，为胡作墨花长卷。下午留饭，吃豆花等特产。是夜茶叙甚欢，天已大暖，离堆园中茶花已盛开矣，又有大丛铁脚海棠。
题识：玉垒关在川西灌县西门外，扼江山之胜，杜工部所咏“玉垒浮云变古今”是也。味蕖写之。三日晴
脱去皮背心及毛裤，再至园中探花作画，即准备返回成都。下午一时登车返成都。接家信和焦可群信，即为作复。晚上题作景写生九幅。
四日晴在成都
去杜甫草堂写生，晚和五年级同学座谈。成都画家吴一峰刻赠“三十六峰归来”一印。
题识：东风飞花时节，游川西浣花溪上杜甫草堂得此意趣。味蕖记。五日晴在成都
早去武侯祠作画。下午与成都画家座谈，到知名老画家、中年青年画家廿余人，谈有关创作花鸟画问题。后又画数幅留念，畅谈甚洽。
当晚七时半又和当地版画家座谈，谈有关发展四川绵竹年画问题。
夜中写寄绮信及复卢光照兄信，因伊告予《年表》已再版出书。并写寄美院同学李西源信。接家书，知近来收到书信多封，皆无甚事。闻去重庆软席票已买妥，七日可成行矣。见一月份《美术》，发表我《薰风》一幅。
六日晴
早去四川博物馆看画。下午一时，成都画家招宴少城餐厅。餐后旋至画家周子奇、朱竹修、吴一峰画师宅看画，归已下午五时。晚为郭生等作画数幅告别。
今日见博物馆甚多精者。有南阜《玉兰瓶梅图》，名为“吴门行斋花供诗意之图”；又郑板桥兰竹松长卷，题短词，“板桥居士为范县令，官事且不能办，何论家事。一应米盐琐屑，皆王君体一为予任其劳，暇日作画，亦以兰竹松石之琐琐碎碎者报之。—之藏此不废，他日相逢犹记匆匆日不暇给时也。”又有陈白阳墨花卷，芙蓉、竹兰、白牡丹。“渡头秋水碧，上下明芙蓉；弄楫看花去，锦云自重重。”“墅竹自萧散，幽兰亦错杂；好风时披拂，清韵互相答。”“春是花时节，红紫各自赋；勿言薄脂粉，适足表贞素。”又看李晴江花卉轴，又见陈眉公仿米元晖墨山水卷。
题识：稻田足水慰农心。写灌县都江堰伟迹，味蕖。
七日晴
早八时登车去重庆。廿日川游，体力亦感稍疲。春尚迟，峨嵋山雪当未消融，拟早作结束，俟诸异日。自知他日是否能登峨嵋实在难说，事情往往如是，多失之交臂，遗恨终身。美院五年级同学刚刚到成都，游兴正浓，伊等已决定去青城山及峨嵋山，自思此行如能与同学同行，亦是幸事。终决计不去峨嵋，将自青城山带回之蝉花及石斛花和竹杖、宣纸交许全同学先带回北京。
登车后，一路绿水青山、布帆云树，写生数十纸。因车行甚速，多是记其梗概也。他日入川能步行三百里，则饱眼福矣。
预计留重庆一周，作下马看花而已。
八日晴朗在重庆
重庆四川美协派出中国画家岑学恭作向导，晨七时岑君即至，偕予搭车赴美协晤秘书长吴凡同志。看美协收藏书画二十余张，内有*慎画三幅，又徐悲鸿吹笛仙人等，极精。又见吴缶翁梅，亦佳品。
题识：癸卯暮春过渝城，写此以识钦仰。味蕖。早餐后，同岑即赴红岩村之红岩纪念馆参观，受到革命教育。红岩为周总理住重庆时所居，重庆谈判时伟大领袖毛主席亦住在此地。红岩是革命胜地，只因时间匆匆，不及细细作稿，雨中略勾一草稿，即离去。
味蕖先生红岩速写稿
回京后曾画一幅，与钱松喦《红岩》略有出入，岩多红色，周围绿蕉竹树，掩映小楼一角。
题识：红岩。癸卯暮春三月，自京华来川西青城山小住，归途过重庆，写此以志钦仰。味蕖记。天阴，夜又有小雨。四川近呈旱象，望雨甚殷，时雨可喜。
重庆为山城，居长江、嘉陵江之汇合处，依山建市，房屋栉比，层层直上，建筑之精巧有不可思议者，为他地所不见。
九日晴
岑君早到宾馆，同赴鹅岭公园。途中遇何方华先生，一同前往。园中风景绝胜，左右可眺长江与嘉陵江景色，风墙上下，连檐接椽，山城特色，一览无余。园中有茶花多种，约定明日再来写生。午在园中小吃，饭后同赴朝天门问长江船期，旋坐缆车下至江干览胜。归途逛旧书店、文物店，买到我著《中国版画史略》二本赠二人。又得放大镜一枚，可五倍，价七角。复至和平吃牛奶点心，逛市区。晚何君在*协餐厅招待。
题识：山城春雨。一九六三年写于重亲鹅岭公园。味蕖。归寓后，中央美院山水科同学李行简等人持在万县等地写生来见。当即请岑君为讲解重庆之可入画处及应注意之事项。看岑君写生山水，及我在青城山的写生稿，旋即各自别去。
晚十时入浴。今日发家信及焦可群同志信，寄成都郭生信。
收到何方华兄赠沱茶三方。
题识：东风吹到江城，殷勤先去迎春。漫游渝州鹅岭写此寄兴。十日晴
早餐后岑君来，同赴两路口。伊去美协，予去鹅岭公园。画山茶、*杜鹃、棕竹数张，在公园内小餐部进午餐。饭后写“虎岩”一稿，又作“双*桷树”稿，步行而返。经车站坐缆车下至江干一看。晚步至一号桥，又至临江门，坐缆车下至江岸。帆樯林立，山头人家密如蜂房，连柱接檐，两岸对耸，的是伟观。入夜高山灯火，荧荧如列星，重庆之夜，久为人所称羡。又见人家高架岩头，恍如琼楼玉宇，人间天上。连日写生得“琼楼玉宇”、“山城晓雾”、“嘉陵江上”、“朝天门”、“鹅岭虎岩”、“千年兄弟”数幅，有的归京后可拓为大幅。
题识：癸卯三月，写重庆鹅岭虎岩古木。味蕖。十一日阴晦
岑君偕至朝天门买船票，买到江津轮二等舱票一张，计洋47.28元，十三日早八时启行。旋沿江至嘉陵小吃部吃锅贴，至枇杷山公园看博物馆，就近俯瞰画市房写生。晚四川美协主席李少言偕牛文同志来访，谈一小时辞去。和岑君去重庆剧院看川剧。
接家信，内附钱瘦铁信，即复。
今日得桃形色碟一只八角，又张小泉家剪刀一把。
十二日阴晦
在成都已脱下之毛衣皮背心毛裤重又穿着。早偕岑君至临江门下写生，冷甚。午饭后同赴美协辞别，晤吴凡同志谈片刻即辞归。晚饭后去电影院看下集《复活》。
接家信及焦可群信，即作复逐。夜中洗澡，收拾行装，十二时寢。
题识：渝城有*夹竹桃，花大如杯，枝叶扶疏，婀娜多姿，春雨潇潇时写之。味蕖。
十三日晴朗在江津轮上
梳洗毕，美协岑君来，继吴凡同志来送。又美院的四个同学来，一同乘小汽车去朝天门码头。八时启锚，与送行人告别。
江津轮二等舱颇宽适，二客一间，有二窗，可眺望江景。江津系新造，甚精洁。卧具每人毛毯二床，轻榻四围垂幔帐，极舒服。适值新晴，江景一望，两岸如画，历历如绘。自重庆至万县，经丘陵地带，四川盆地山青水绿，舟行颇稳，此行以归舟最为畅意也。晚九点泊万县码头，涉江岸，登岸小步，惜夜中己休市，只遇卖柑者数人，买柑四只。夜中欲访圜形桥，不得路，怏怏而返。
预计明晨可过三峡：瞿塘峡、巫峡、西陵峡。夜十一时入睡。夜中闻水浪溅窗，风声大作，正在夜航中。
题识：巫山十二峰。味蕖写于江津舟次。
十四日晴朗在江津轮上
早七时船泊奉节县码头，再前进即进瞿塘峡。这时两岸高山耸峙，已入山区。峰峦巍峨，曲折纡迴，互相映发，争取时间积极作画稿十余幅。见夔门高出云表，顶峰如石门对列，森森逼人。过巫山县入巫峡，较开阔，两岸高峰壁立，后衬连岭雪峰，高与云会，氤氲磅礴，令人目不暇接。午过巴东县，人家依山枕水，栉比鳞次，蔚为山城大观。少顷，船即转入西陵峡，波浪汹涌湍急，水声怒吼，奔腾澎湃，人云三峡水势以西陵峡最雄伟奔放也。
题识：巫峡两峰壁立，雪岭连绵，高与云合，巴东人家依山枕水，栉比鳞次，巍为山城大观。味蕖写记。午后船泊宜昌，停十五分钟，旋继续航行。过此即出山区，长江转入平原地区，水势逐渐放宽，两岸平畴绿冈，春意满眼，加以平波如镜，倒影帆樯，历历如画图。一天三峡中行得写生三十余幅，可谓丰收。
入夜，船仍继续航行，夜十时泊沙市码头。
江行二日以来，心胸极为开阔，饱览江景，精神为之振爽。
郭味蕖先生速写手稿
十五日晴朗在江津轮上
竟日坐船，心情宁适。过沙市后，江流转入平地，两岸一望平坦无限，江心时有大石露出水面，水涨时即为湮没不见。岸际不宜栽种，只有风帆及火轮拖船队队而已。午后过赤壁，或即汉时火烧赤壁之地，只见高阜连延，速写三幅。
郭味蕖先生速写手稿
今日算去卧具费八角，饭费四元二角。预计今晚九时，可抵汉口码头。
晚八时，已发现武汉三市灯光，渐渐明显地看出了长江大桥的夜姿。万盏电炬，如巨龙横跨在长江上，江津轮漫漫穿过大桥，停靠在汉口码头。武汉湖北美协办公室*鼎均同志偕前美院毕业同学邵声朗到码头以汽车相接，旋同赴璇宫饭店三楼号房间下榻，伊等少谈三十分钟即辞去。一夜睡觉颇适。予初定在汉口约二日，已制定二日游程，邵君并为绘制武汉地区草图。
题识：毛泽东《水调歌头-游泳》，一九六四年上元灯夕，郭味蕖写。十六日晴朗在武汉
早餐后，读《湖北日报》。待*鼎均同志来店，即偕赴武汉美协晤张肇铭主席、周韶华秘书长，作画四幅。张主席留饭，偕往老同成餐馆进午餐，吃和包鱼及武昌鱼等名味。予嗜鱼，临江产鱼，甚为鲜美可口。据张主席云“老同成之武昌鱼甚有名”，予得试味可喜。饭后同游附近之解放公园，园颇大，林木佳胜。
辞别张主席，又同*同志去中山公园看山茶展览。有单瓣红茶花，名种也，亟为写生数纸。又同趋动物园看猩猩。在茶座藤椅小息，进龙井茶；小息后，又看画展。归已五时，卧床小睡后进晚餐，又有鱼。饭后小步市区，买得咸鸭子及松花数枚，价极廉。
晚七时，在一楼与美协及青年画家七八人，座谈花鸟写生及创作方法等方面问题，十时散去。邵同学借去旅途写生一部分，预备明晨趋武汉美院与同学们座谈也。十一时寝。
十七日晴在武汉
早餐后美协周韶华同志来，旋湖北艺院美术系花鸟画家张振铎、王霞宙同志来，以吉普车接我去艺院与同学座谈。路经汉阳长江大桥，至武昌，至艺院。座谈一时半，示范二幅。出席教师同学四五十人，闻亦有外处者。
留进午餐，饭后偕邵声朗同学到蛇山及东湖游览。天晴风和，湖水如镜，湖畔有屈原祠，前有行吟阁，阁三层，登顶可览武汉三镇全貌。
下午六时，回璇宫晚餐。旅舍价颇高，住二日算去十八元。晚七时由饭店乘车出发至火车站，与送行人告别后即睡。
十八日晴朗在北归车中
晚七时半回到北京。总计四川行三十二日，有收获，但未登峨嵋山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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